儿子三周岁生日,老公挽着育儿嫂的手向我介绍:「这是我原配妻子李高英。」

1

开完会回到宾馆,我踢飞高跟鞋,洗了把脸,扑到床上立刻抓起手机。

人可以一天不吃干粮,不能2小时不碰手机。

八点了,再过一小时儿子就该睡觉了,赶紧的。

我打开APP,连接上家里新装的监控。

最近为了关乎公司生死的大项目出差在外,忙的是昏天黑地,两天见不到儿子冬冬,可想死我了。

「妈妈!」刚打开设备,冬冬清脆的喊声就从屏幕里传来,我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三秒之后笑容僵在脸上,我才回过味儿来:监控走明线太丑,只能借吸顶灯电源接线,位置隐蔽得很。因为出差前才装上,这事我还来不及和家里讲,冬冬这是在叫谁呢?

画面中儿子咯咯笑着,扑进育儿嫂的怀里:「妈妈,抱抱!」

李嫂温柔的抱起儿子,拿起半个苹果,用勺子刮着苹果泥,一口一口喂给儿子。

冬冬这是咋啦?怎么对着育儿嫂喊起妈妈来了。

正疑惑间,老公走进了镜头。他将另外半个苹果削皮,细致的切成小块,亲手喂到了李嫂嘴里,然后坐到床上,极其自然的揽住李嫂的腰,在她脸上叭的亲了一口。

「别闹!孩子在呢。」李嫂胳膊肘捅了老公一下,把他给捅开了。

2

啥玩意儿?这画面太辣眼睛,镜头后的我脑壳一疼。

回过神再看屏幕,老公在逗孩子,李嫂追着冬冬喂苹果。又看了十分钟,一切正常的不能更正常。

我划拉了一通APP,发现无法回放,而且镜头范围只能看到儿子小卧室。

一拍脑门,是了,买的存储卡还在路上呢,现在只能播放实时画面。

屏幕中李嫂将冬冬抱出去洗漱,老公铺好床也走出了镜头。不一会儿冬冬换好小睡衣,一手抓着李嫂,一手抓着他的安抚毯进入卧室,熟练的进入了哄睡程序。很快李嫂就关了灯,蹑手蹑脚带上门出去,小卧室陷入一片安宁的黑暗。

而我盯着黑黑的手机屏幕,在床上困惑了一整夜。

3

听说过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保姆勾搭男主人的,但是年过四十的育儿嫂?就离谱。

我老公看上她什么啊,图她年纪大,图她腰围粗,图她吃饭吧唧嘴,还是图她做菜好吃?

平凭心而论最后一项我倒是输得不冤。

整天在公司打转,我几乎不过问家务,孩子吃喝拉撒,全家人的一日三餐,擦洗拖地,都是李嫂负责,特别的省心。

起初半年我还查查账,核对下家里支出。发现一切清清楚楚,井井有条,我感慨这真是难得,找到了可以放心的人,从此全权交给李嫂再不过问。

偶尔我负责吃的,要么点外卖,要么下馆子。

都说抓住了男人的胃,就抓住了男人的心,老公这是被胃上哪根神经控制了?

娇妻输给老阿姨,竟是做饭不行。

呵呵,能在年度弱智新闻大赛争前三强。

姐妹们,嫁了个大叔,现在被烧饭阿姨勾走了怎么办,在线急等。

4

我今年27,老公42。

他比我大了不止一轮,实实在在的大叔。

吴光磊曾是我的大学老师。

七年前第一次见面,他穿着一件样式简洁的浅灰色衬衫,袖子半卷到肘部,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黑板上舞动。

「我叫吴光磊,光明磊落的光磊。」

干净的声线,温柔的眼睛,线条优美的手腕。

讲台下的我心跳漏了一拍。

我加入了历史研讨社,因他是社团的辅导老师,借着举办活动,各种往他办公室跑,我以为这份暗恋会永远藏在心里。

谁知大二时我的父亲因为工地管理不善,从电梯井高坠,来不及送到医院人就没了。

从小没了妈妈,现在又没了爸爸,世界在刹那倾覆。

而这时,我的老师,向我伸出了手。

是老师请假陪我回家,是老师帮我一起处理父亲的赔偿金和建筑公司遗留问题。

是老师一路有力的扶起颤抖的我。

他说是家访,但我知道他是放心不下我。

在回学校的路上,我再也忍不住情绪崩溃,在老师怀里尽情的哭泣。

而老师,他wen了我。

他说,别怕,我来做照顾你的人。

我那时依然认为,师生恋不可能修成正果。但我贪欢这一时的温暖,我害怕暑假同学们各自兴冲冲的回家,而我只能留守宿舍;我害怕过年时万家灯火,而我孤身一人;

我怕毕业就是这场相遇的终点。

这份情绪在发现自己意外怀孕时达到了顶峰,正当毕业前夕,我哭的不知所措,觉得一切都完蛋时,老师又一次握住我的手。

「我说了要照顾你,是要照顾一辈子的。」

试问天下哪个姑娘扛得住这一波?竟是双箭头啊!

为了避免不良影响,他辞去了这份稳定工作,我们举办了一个小小的两人婚礼。

婚后我郑重的拿出那笔抚恤金交给老公,因为他说希望将我爸爸留下的建筑公司重整旗鼓,不枉费他半辈子的心血。

我们一起慢慢打拼,稳固老员工,培养新力量。老公在家把我当女儿宠,对外力排众议支持我和他一起干事业。我负责冲锋在前解决技术问题,他在后把握大局,管理公司大小实务,公司一日好过一日。

他是众人眼中的模范丈夫,是我的支柱和倚靠,在失去父亲后的日子里,他亦师亦友,如兄如父,是他带着我一步步走了出来。

5

而李嫂,我在脑中回忆了一圈,想找找她的问题。

恕我无能:李嫂实在是一位可圈可点,无可指摘的优秀育儿嫂。

怀孕中后期,老公早早就开始物色育儿嫂,一堆候选人中一眼相中李嫂。她四十多岁,稍稍年长经验丰富,又手脚勤快,有力气做得动活儿。最大的优点是从不多嘴,埋头做事。

孩子出生李嫂便住进家里无微不至的照顾,而我出月子就回到了事业上。

那时冬冬还小,她推着宝宝出门,其他阿姨在一起玩手机扎堆闲聊,她却认真的看顾宝宝:太阳大了放下遮阳顶篷,天气闷了装上网纱罩。风大怕吹着,天冷怕冻着。大夏天整夜守着拍扇子赶蚊子,宝宝身上一个包都没有。

如此用心的育儿嫂难能可贵,我们便一直留用,公司蒸蒸日上这点钱不算什么。

但再怎么优秀,她也只是个住家阿姨啊。

我和老公20岁相识,到如今也七个年头了。都说七年之痒,可是要说出轨对象是李嫂那也太离谱了吧?

年龄、能力、样貌、收入,感情基础,哪一点我不比这育儿嫂强十倍?

6

下高铁一出站,寒风料峭中我打了个哆嗦。一阵寒潮气来袭,气温骤降10度,穿着商务小西装的我毫无防备。

「老婆这边!」刚走到通道口就看到了吴光磊挥手的身影。

他将一件厚外套披在我身上,又掏出一条羊绒围巾:「天冷了快穿上,小心冻着。」

他总是这么体贴,大事样样俱全,细节处处周到,和他在一起完全不用带脑子。

「走吧回家,李嫂做了你最爱吃的小笼汤包。」老公接过行李箱。

听到李嫂两字我呼吸一滞。

开车回家的一路上,我静静的观察着这个男人,他神态自若,侃侃而谈,和我熟悉的他没有任何不同。

「老婆今天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出差太累了,项目进展顺利吗?」

「累啊吴老师,你是关心项目还是关心我啊。」我顺水推舟道,「家里一切正常吗?」

每次撒娇时我都会喊他吴老师,就好像我还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大二学生,他是那个无所不能的老师。

「当然是关心你啦,家里有我在放一百个心。」他一点儿都没停顿。

骗子。

我疲惫的闭上眼睛。

7

隔天,我支开其他人,迅速叫上师傅在家里各处隐蔽位置装上了针孔摄像,还买了个藏着摄像机的小熊玩偶,可以随时移动。

白天我和老公都在公司,得提防他,偷偷摸摸的看监控。明明想抓贼,我倒是心虚的厉害。画面中李嫂和儿子相处确实没有异样,不行,我得给他们仨待一起制造机会。

「吴老师,最近我肩膀疼,头发也掉的厉害,要不办个健身卡吧,每天锻炼一小时。」我一边逐字校对施工组织方案,一边哼哼唧唧揉脖子。

「是吗?是不是最近太累了,还有其他不舒服吗?」老公放下手里材料,走过来给我捏肩膀,「办吧,老婆想要的我都支持,是得劳逸结合,别累出病来。」

想找理由抽身是真的,身体不舒服也是真的,最近常常犯恶心,吃点儿啥就又吐又拉的,去医院查了说是肠胃炎,要放轻松,适度运动,提高身体免疫力。

接下来两周,我借口去家附近的健身房,趁机用手机快速翻看监控回放。

没想到这是个艰苦的大工程。

8

本以为只要我不在,他们会撒开了勾搭,谁料难度之大,如大海捞针,我反复回放也只找到些蛛丝马迹。

李嫂在厨房做饭,我在餐厅给儿子穿围兜,老公进去端菜,凑在李嫂耳边说悄悄话。

老公说要去和设计院对接的那天,是陪着李嫂和儿子去参加亲子活动。

在我出门给车做保养时,两人窝在沙发上一起看肥皂剧,他一直说这种剧没营养,平常从来不看的。

只要我不在,李嫂都让儿子喊她妈妈。

老公会给李嫂捶腰倒水。

你说有什么精彩绝伦的刺激画面吗?没有,说这是陪儿子也说得通。

但要说这正常吗?姐妹们,男主人给烧饭阿姨捶腰正常吗?

女人的直觉这就是不正常。

他俩俨然一对相处自若的老夫老妻,是处久了不需要甜言蜜语的恩爱,是默契和平淡的涓涓细流,是一块热毛巾,一杯茶,是洗完澡一双干净的拖鞋,是看肥皂剧也不抱怨的耐心。

9

和跟我相处时正相反。

我喜欢小惊喜,喜欢各种夸张的呵护,喜欢将爱说出来,想要那种浓烈又持久的感情。老公总能猜透我的小心思,也不吝陪我玩各种幼稚的小游戏,在我的眼中,他是男人永远如少年,既有年轻的心,也有成熟的包容。

两种生活,两幅面孔。老公和李嫂的亲密关系,微妙又完美的插入在我与他的生活之间。

那谁也配叫时间管理大师?看看,这才是行业典范。

一家人,一套房,24小时同住。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出轨了个烧饭阿姨。吴光磊,奥斯卡欠你一座小金人呀。

共享单车、共享充电宝算什么?快来看共享老公共享儿子。

10

老公是被下了降头吗,都说四十而不惑,他的不惑之年感悟出了个啥玩意儿,给李嫂加美颜滤镜的功能吗。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发展的?

我在记忆里疯狂挖掘,老公是实打实的模范丈夫,他对我那么好,我实在想不通这件事。

他说喜欢我的坦诚和直率,在他眼里我就是一本摊开的书,而我一直以为这就是嫁给大叔的优点,不用玩你猜我心思那套把戏——小女生那点心思就是透明的。

现在想想,他在我眼里是一堵遮风挡雨的墙,也是一堵完全看不穿的墙。

11

既然老公身上挖不出什么,那就从李嫂开始吧。

我从衣柜抽屉翻出当年和家政中介签订的雇佣协议——幸好老公很细心,一切单据都有好好收着。协议上有李嫂的身份证复印件,写着家庭住址。

在某鱼上,我联系上一个社工大佬,加了他,想先验证一下这个身份证的真实性。社工大佬很快给出了答复:假身份证!

「可以查到真身份证吗?」我打字。

「可以。」大佬的是个明显的小号,「得加钱。」

大佬给出了十四条可能符合条件的信息。在这里面我一眼认出了李嫂的照片,比现在年轻一些,但肯定是她。

挺意外,年龄和姓名都是真的,而在家庭住址那里,她和我老公地址赫然一样!

吴光磊一直都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他说老家在大山里,已经没有亲人了,无牵无挂,唯一在意的就是我,我在这个城市安家,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当时听得我一阵落泪,同病相怜。

而李嫂使用的假身份证上,地址和老公同省不同市,当时我们选中李嫂这还是个加分项,家乡菜嘛也许老公会更喜欢吃,我完全没有多想。

这下可真是精彩了,一个在我家工作了两年多的育儿嫂,隐瞒来历,和我老公眉来眼去,而我老公知情不报,两人天衣无缝的演戏给我看。

他们的关系绝不是出个轨这么简单,李嫂背后一定还有其他秘密。

借着新项目考察的名义,我做好准备工作,前往李嫂真实的老家,C县。

12

C县确实是名副其实的山沟沟,连绵大山,地广人稀。

下飞机后,我们一行人租了辆商务车,一路感受着路面降级,从高速到快速,从国道到省道乡道,最后开上土路。到了镇里以后就迷路了,好说歹说给路边的小面包黑车塞了100,让他带路。

「姐,我们这个旅拍地点是不是有点……独特啊?」婚纱摄影公司的摄像大哥看着窗外的黄土路,有点懵圈。

我笑的亲切,掏出一叠假记者证发给大家:「其实呢,各位,我并不是要拍婚纱照,只是个采风。但是你们放心,钱我照给,只要拍一天。拍完把原始素材拷贝给我,这单就算完成了。」

一车人面面相觑:「这不太符合公司规定吧。」

「另外每人加2000辛苦费,现付。」

「姐,您指挥,我们听从。」摄像大哥掏出收款码。

我们沿着唯一一条水泥路进村,整个村也就十来户人家,一眼望得到头。

「大娘,我们是记者,来给咱们村宣传的。」我跳下车,笑眯眯的向一位老大娘打招呼,招呼摄像大哥机位对准她,「您知不知道吴光磊住哪家呀?他见义勇为,我们要给他做个采访,要在电视上播出的。」

大娘摆手:「磊子呀,不在家啦,有出息,出去喽。」

「哦这样啊,那大娘,他的家里人还在不在呀?」

大娘指着相隔两间的一栋房子:「就剩他老娘和娃儿哩,他婆娘也出去找他啦。」

大娘热心的引着我们到了那间屋子,一路上问东问西,殊不知听到第一句我的心里已经炸了惊雷。

13

回程路上,我在脑海里整理着获得的信息。

在那间屋子我见到了吴光磊嘴里「已不在人世」的母亲,和一个看起来有明显智力缺陷的9岁男孩。而在一间布置土气的房间墙上,挂着落了一层灰的,我老公和李嫂的结婚照。

老母亲翻开旧相簿,絮絮叨叨说着关于吴光磊的过去,完全是另一个故事,和我知道的版本相差甚远。

在这个故事里,李嫂和我老公是青梅竹马,很早就两家结亲。按照这里的风俗,办了酒就等于结了婚,并没有领证。婚后李嫂很快就生下一个儿子,农村落后的医疗条件导致她不能再生育,而这唯一的孩子却不似正常人。在吴光磊入职大学后,李嫂留下孩子给奶奶,去投奔老公。据说在给别人做保姆,收入很好,病也治好了,和老公很快就有了二胎,还寄了照片回来。

而那张照片里,所谓的第二个孩子,便是我的冬冬。

老太太笑的欣慰:「磊子才给我通的电话,说要赚大钱啦,再过阵子就可以把老婆子接过去,住大房子,过好日子啦。」

14

我职业假笑听着「婆婆」的叙述,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

老公一夫二妻,过了这么多年,而我才是那个三儿!不但如此,他还想要抢走冬冬,怪不得李嫂让冬冬喊自己妈妈,这是提前培养感情来了。

难以想象枕边人竟是如此斯文败类,且心机深远到这个地步。

他从来都是单线联系老家,打到村头小店的老式座机上,每次用网络电话换号,杜绝老母亲主动联系他的可能。李嫂之所以用着真名,不是她勇敢,而是老公怕她没文化说漏嘴。他七年来不曾回过老家一次,不曾亲眼看一看自己的儿子和母亲。

想到老公平时对我的各种好,恋爱时的甜蜜,创业时的共苦,公司蒸蒸日上后的同甘。这样的情真意切,这么多年的柔情似水,原来都是假的。

想抢我的儿子我的家,吴光磊,你当我是死人吗,好啊,你这么喜欢演,我就陪你演到底!

15

首先我得让冬冬脱离魔爪,老公暂且从长计议,李嫂必须马上滚。

挑了个最近的休息日,我直入主题:「光磊,冬冬已经两岁多了,公司现在也很顺利,我以后应该多花一点时间在家里,咱们一起把日子过好。李嫂跟了我们这么久,也可以休息休息了。」

来,奥斯卡吴,展现演技的时候到了,看你怎么反对。

老公闻言一惊,但这份惊讶稍纵即逝,他思索了一阵,竟然说:「好。」

啊这……这和我想的不一样啊!

这么干脆我还怎么演后面的含沙射影,话里有话,暗暗敲打表达「我已经知道了你最好老实一点」的剧情啊!

看到我愣怔的表情,老公扬起眉毛:「怎么?」

「你这么干脆就答应了?」我不死心,想把剧本掰回正轨。

老公笑道:「你说得有道理啊,我们家一向讲道理。这事儿我去和李嫂说吧。」

他站起身走出去了。

后来老公当着我的面给李嫂包了个大红包,感谢她这两年多的优秀表现。李嫂期期艾艾的接过红包,下午收拾完自己的东西,舍不得又陪着冬冬玩了一会儿,终于是走了。

我在边上冷眼观察,这么干脆的就让李嫂走了,里面绝对有猫腻。

16

李嫂走后度过了一段兵荒马乱的时期,冬冬还小,不明白李嫂这就是告别了,一直吵闹着要李嫂,吃饭时闹,睡觉也难哄,这份感情培养的可真到位,比我这亲妈深厚多了。孩子还小一刻也脱不了人,我只能上班也带在身边,不禁感慨原来当妈比做工程还辛苦,累的肠胃炎反反复复发作,头都快秃了。

老公提出由他来做饭的时候我松了好大一口气,呵呵,要演模范丈夫,也是需要实力付出的,自作自受!

不得不说,在一边哄睡一边复核标书的时候,我甚至有点儿想念李嫂。

17

第二步,既然老公要抢走冬冬,就绕不过我这一关,他要怎么对付我呢?

他母亲嘴里说的赚大钱,想来就是我们手头这个重中之重的项目了。

为了拿下这个项目,公司前期投入是下了狠手的。

我去现场考察次数比谁都多,跑的比谁都勤。为了更好的领会业主要求,我们前前后后在设计院与业主之间周旋,做到比甲方更懂甲方,有针对性的编制施工组织设计方案,将造价压了又压,算了又算,方案反复优化。

前期费用也是水涨船高,几乎把公司的流动资金都投进去了,并且抵押了2套房产。

但只要拿下了,这些都不是问题,算得上是开张吃三年的大买卖。

吴光磊说的赚大钱,非它莫属。

18

「方会计,你来一下。」

我翻着这半年的账目,逐条逐条的比对过去。

「这个地方怎么对不上?」我指着账目上一条应收款,「这里好像也不太对,我们今年有和这家公司交易过吗。」

会计也复印了份表格一起看,她拧着眉头说:「这里确实不对,可能是之前为了三张表轧平做的账。」

我不是专业的财务,只能看个大概。

财务去哪了?屋漏偏逢连夜雨,做了好几年的财务小刘前一阵子因为保胎辞职回老家了,新来的方会计对这些糊涂账两手一摊,根本答不上来。

想到这里,我拨了通电话。

19

「林总…老板娘?」手机里传来困惑的声音。

「小刘啊,身体怎么样呀?」我带着关切的口气,「听说你保胎辞职回老家了,其实不用辞职的嘛,休个病假加产假,生完想回来,公司也随时欢迎你。」

小刘不解:「什么保胎生孩子,吴总跟我说公司业务调整,员工都要裁,看我工作勤恳,介绍我去外地他朋友公司上班。倒是老板娘你……你不知道吗?」

「啥业务调整?」

我俩面面相觑。

我想起那天书一样的糊涂账,这个才是重点。

「小刘啊,公司之前账目好些地方对不上,你看看有时间见个面吗?」

小刘声音一滞:「林总,我都不在公司做了,现在这家收入高,要求严得很,事儿也多,几个月都回不来一次。」

我心知这是指望不上了。

我又问:「你说是吴总让你走的?」

小刘点头:「对呀,他亲自跟我说的,还说很多员工都要裁撤,早走的早拿补偿金。」

我将通话录音上传了一份到云盘保存,细细思索。

一塌糊涂的账目,找理由换掉之前的财务,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做法,如果不是我已经起了疑心,还真的很容易被骗过去。我主管的是技术上的实务,人事调动这些一向都是老公负责,这么多年从来不用我操心。

既然如此……

「张叔叔,我有事需要你帮忙。」我带上爸爸的老下属。

就从对不上的条目开始查吧。

20

一星期后,我对着调查结果简直气乐了。

做了这么多年,加上张叔的帮助,到底是有些人脉,首先查到的是公司资金流出的可疑之处。租赁塔吊给我们的公司,细查之下属于老公前同事的胞弟,而实际出资购买的是老公,将自己的机器租给自己收费,费用合理的进入了老公腰包。

购买塔吊的这笔钱,是从他极力主张做的一个污水池项目中挪用的,那个项目最后因为政策原因不了了之,前期投入全部打水漂,现在想来这个项目也许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通过种种方式,他在各处将公司的收入细水长流的洗进了自己口袋。

而最关键的是,在层层持股,几重空壳后,他仅用40W便实际控股了一家建设公司——安欣建设,那是一起竞标的六家公司之一!

怪不得他说要赚大钱了。标书我们一起做的,对中标成竹在握。他只要压低那么一点点价格,项目便是他囊中物,而我将在一夕之间倾家荡产负债累累,他这是要断我经济,绝我后路。妙啊!这打的一把如意算盘,我咬牙切齿,三天后的开标会议,等着瞧。

21

今天是个大日子。

开标会议上,我化了个淡妆提升气色,一身干练的小西装,打起精神等待主持人宣布开始。

这段时间陀螺似的转,孩子,项目,孩子,工程,我感觉自己疲劳过度,每天摇摇欲坠,昏昏欲睡,胃痛更严重了,像迟来两年的产后抑郁。

好在今天一件大事就要尘埃落定,同时还有一场好戏等着看。

这个工程共有6家单位竞争,能有实力和我抢夺的只有中浩一家,中浩是一个相当大的集团,这既是优势也是劣势。即使他们的成本比我们低,但集团要求保持一定的利润率,而我可以让出这部分利润来压低价格。

至于剩下四家,哦不,三家——我看了看安欣建设的与会人员,老公当然不在里面,我暗笑自己的傻气——都是籍籍无名的小公司,查了下几乎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代表工程,不足为惧。

我信心十足,斗志昂扬。

主持人开始唱标。

「艺龙建筑……A市F地块三期项目投标报价……1989.9万元。」

这报价,炮灰果然不足为惧。

「中浩集团……1900.36万元。」

此条一出,周围几家小公司顿时交头接耳,中浩集团的代表神态轻松。

稳了!我内心激动,中浩报价比我们高!

「安欣建设……1865.49万元。」

周围再一次发出议论的声音,中浩的人看向那边。呵,我冷笑,果然没错!比我们预定的价格低了仅仅5万。

「同振建设……1848.21万元。」

一片哗然声中,我毫不怯场的对视过去,禁不住露出笑容,这一年来的辛苦实在没有白费。我看着那边的骚动和交头接耳,内心冷哼:去吧,快和你们幕后的老板汇报去吧。

我简直迫不及待想看看吴光磊那张脸是什么表情。

22

主持人宣布本次开标唱标会到此结束,下面进入评标阶段,请退场,等待评标结果。

我拿起电话拨号,联系人显示:吴老师。

「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是不是在听手下汇报没中标的消息呢?那就给你时间好好的听,可得听仔细了,千真万确。

隔了五分钟,我再拨。

「老公!我们中啦!」我欢欣雀跃,这份高兴根本不用装,那是藏不住的真情实感。

老公沙哑的声音从听筒传来:「那太好了。」

「老公你怎么啦?怎么听上去声音好疲惫,是不是太激动了?」我故作关切。

「嗯我在开车,一会儿说。」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老婆真棒。」

那干巴巴的,言不由衷的声音,简直就是我的一支兴奋剂。

我回到公司,走进前厅,一群默默支持我的老员工紧张地看着我,张叔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我板着脸,也看着他们,然后慢慢的露出喜色,猛力挥拳:「拿下!」

一片欢呼声中,独不见吴光磊。

没关系,本姑娘大方得很,给你一些时间沮丧和调整心情,一会儿见面还得演出欢欣鼓舞呢不是吗。

23

我从托班接了儿子,思量着要不要把戏做足,订家餐厅庆祝一下,目前这个状况和吴光磊翻脸,还不够。他拿走的这些,我要他全部吐出来。

手机响铃,来电显示:吴老师。

「喂,老婆,今天回家吃吧,我做了一桌子菜。」电话里吴光磊声音温柔一如往常,「这么大的喜事,咱们好好庆祝。」

这么快就调整好了心情,真不愧是实力派,我按下心头的鄙夷,欣然答应。

到家一看,果真是满满一桌子菜:江南春的卤鹅,三鲜楼的酱牛肉,水中仙的糊涂鸡,炖锅里是一盅佛跳墙,挑开锡纸,澳龙冒着热腾腾的气。一支红酒两支香槟躺在冰桶里,瓶口还套着电子温度计。

若是从前的我,怕是要感动的红了眼圈吧。

「家里要再买辆大车方便自驾游,那个又贵又难进的幼儿园也可以有着落了,我们可以看看学区房要买在哪儿了。」我笑意盎然的边吃边说,看对面老公的反应。可他不仅没有失落,反而连声附和,一起构思着未来。

「老婆,标书为什么又改了?」他漫不经心的问,可我看到他左手大拇指不自觉的搓着食指,一紧张他就这样。

我答得自然:「还不是怕中浩有心想抢,还真是万幸,你知道吗有一家叫安欣建设的报价几乎和我们贴着,不知道这公司什么来头,你之前听说过没有?」

「没听过。」老公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起身从冰箱里拿出甜品,这是从一家日料打包的杏仁豆腐,我吃过一次就爱上了,但是离得很远,为这跑一趟又不那么值得。

觥筹交错,我酒意微醺,一时有些恍惚。为了这顿饭他今天是跑了多少地方啊……可是,如果不是早做准备,那么今天这份毁灭打击大礼包落到的就是我头上,若是那样,我今晚恐怕要上天台了吧。

正迷迷糊糊的想着,我突然腹部一阵剧痛,直接跌下了椅子。

「老婆!你怎么了老婆!」吴光磊看着脸色苍白汗珠如豆的我,想扶我起来。

「上,上医院!」我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眼前一黑。

24

在一阵胃痛中醒来,我发现自己在医院病床上。

病房门虚掩着,隐约听见老公的声音,我努力坐起来,又是一阵头疼。

「……好了这话不要再提,没多久了,就这样。」

脚步声向这边靠近,老公推开房门:「你醒了老婆!」他几步上前,满脸焦虑和关切。

「我怎么了?」我喃喃的说,喉咙特别的疼,声音又哑又低。

「都是我不好!你之前肠胃一直还没好,昨天还又喝酒又吃海鲜。」老公一脸憔悴,像是一夜没睡。他想起什么,掏出一个保温桶,倒了一碗熬得浓稠的大米粥,夹了两块腐乳。

「医生说肠胃炎加重了,现在只能喝点儿清淡的。要挂几天水,不是什么大病。」

我端过喝了两口,食不知味也硬是喝完了,接着倒头又睡。

这一躺,就好几日没下床。老公鞍前马后给我端汤喂水。

不知是不是积累的疲惫一下子爆发。我越发觉得头晕恶心,手麻脚麻的,吃什么都肚子里翻江倒海,整天昏昏成成只想睡觉。

「你啊,就是压力太大了。」他坐在床沿帮我揉着肚子,「医生都说了,这就是肠胃炎,不是什么大病。」

我抬起眼睛:「那其他症状呢?不是我得了什么绝症你不告诉我吧?」

「别瞎想,多休息几天就好了。不信你问医生。」

「那这掉的头发?也是想象出来的?」我抽出手,在床单上随手一抓,看着指缝间一堆头发。

老公拿过垃圾桶,将头发扫进去,又帮我揉起手:「精神状态容易影响身体,之前熬夜不也掉头发嘛,休息一阵就好了。」

他用力握了握我的手。

25

遵医嘱之后,我果然好转了许多,顺利的办了出院手续,我拿着检查单和出院小结去找医生,反复确认真的只是肠胃炎。虽然这个发作的时机实在是可疑,但吴光磊也不可能有本事买通三甲医院做伪证啊。我站在原地发了会儿愣,想到好几天没上班,打车去了公司。

公司的员工们见到我也吓了一跳,我笑笑说最近太累了,没什么事儿,让资料员小章把绿化的材料送过来看下。

小章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小姑娘,做事挺利索,送完材料交代完进展,她在办公室磨磨蹭蹭不走,偷瞄我的检查报告。

「没什么事儿,医院都说没问题。」我打起精神笑着说。

小章立刻收回视线,她支支吾吾:「林总,你是不是会掉头发啊?或者手脚疼?想睡觉?」

我愣住了。

「你坐,说来听听。」我起身把办公室门关上。

我独自坐在办公室,视线在浏览器上下滑动。

关于「朱令案」的新闻和帖子顺次展现在眼前,触目惊心。

小章是K大毕业,她说他们学校曾经有过投毒案,受害者就是这个症状。而更为著名的是清大的朱令案,使用的是一种较为少见的化学品——盐。

(有删减)

这类检测不应该去医院,而要去职业病防治所。

26

两天后,我拿着防治所出具的报告,阳性。

在我头发和尿液中都检测到了,幸好剂量轻微,服用二巯基丁二酸钠让铊排出就行。

日常生活中很难接触到盐,除非职业暴露或者环境因素,我的职业不可能接触到的化合物,也没什么机会吃喝到矿山开采污染过的水和食物。

唯一的可能就是投毒了。

按照医生的说法这是急性中毒,症状会在服用后很快就出现,短则一天,最多一周,按时间倒推,当时我吃的只有老公做的饭菜。

吴光磊啊吴光磊,我以为你只是想要赶我走,没想到你这是打算要我的命。项目没有截胡,将我无声无息的删除也能一样达到目的,压力过大,一病不起,最好是一命呜呼,你们一家人就能顺顺利利团圆了。

既然如此,我也再不用留任何情面了。

27

儿子三周岁的生日,老公神神秘秘的说要给我一个惊喜。

我看着他恶心的深情,假装开心的迎合,稍一起身装作头晕把水杯碰下了床头柜,显得无助又衰弱。

没错,我现在应该是一个病的起不来床的可怜人,只能在卧室里躺着。

老公扶我坐上轮椅,推到餐桌前,桌上是一个小猪佩奇造型的蛋糕,而桌子另一头,李嫂温柔的抱着儿子。

「李嫂?老公,这,这是怎么回事?」我佯装惊讶。

老公走到李嫂身边,挽着她的手向我介绍:「这是我原配妻子李高英。」

看来今天就是摊牌的日子了,我看了眼时钟,很好,同时一脸不可置信的说:「你在说什么呀?」

吴光磊轻笑了一声:「冬冬三岁了,即使离婚,也未必会判给妈妈,而且你现在的状况,也许用不着离婚了。」

我做出泫然欲泣的样子:「我不明白,你说清楚。什么离婚,我们不是好好的吗?我们认识了七年啊!李嫂又是怎么回事?」

「是啊,七年……真的太长了。」眼前的男人满眼嘲讽。

28

所有一切,从七年前就开始了。

从学生档案中重点挑选的对象,家访中超出常理的关心,到力争补偿金数额。

毕业前不是意外的意外怀孕,他在我最脆弱时候的求婚,因为知道我不会拒绝。

辞职创业,套取补偿金,接过我爸的公司。

安排李嫂以育儿嫂身份到家,和孩子培养感情,以便鸠占鹊巢。

整整七年!全部都是精心设计!

我只是个借腹生子的工具。

孩子三岁时他们便会以为孩子着想为借口,将债务甩到我公司名下,宣布离婚并抢夺孩子的抚养权。

大二那年,我以为是我追上了他,不曾想到是他们夫妻俩挑中了我。

「你生下冬冬,就完成了任务,如果那个项目没中,就只是离婚而已,可你偏偏中了,那我就没办法了。」

「林小小,你已经没用了。」吴光磊俯身在我耳边轻轻的说。

29

「是不是老家那个孩子也没用,才要抢我的冬冬?」我用手指抹掉眼泪,掸了掸,「没用的东西,都要被抛弃是么。」

吴光磊一怔。

「你那个过世的母亲,好像是复活了呀。」我笑笑。

「你……你知道些什么!」他后退两步,满脸的不可置信。

我掰着手指头:「那可就多了,比如……你从公司转移资产的事,巧立名目筹集资金的事,还有过桥贷的事儿,给评委四分利,你都付得起,好手笔呀。不过评委给你透底赚到的钱,恐怕都折在安欣建设里了吧?贿赂评委,串标是判几年来着?」

吴光磊汗如雨下,我弱柳扶风的靠在轮椅上,看他脸色千变万化。

「抢项目,这个想法不错。如果我丢了项目,压力过大,一病不起,呜呼哀哉,那更是完美结局了不是吗?不过可惜呀,肠胃炎嘛,养养总能好的。等你刑满释放,我保证活蹦乱跳的。」

「哈哈哈,林小小,你以为你还能好吗?」吴光磊听到这里突然笑起来,「老实告诉你,你好不了了,你这个怪病,哪家医院都查不出,最后只会一日不如一日,变成个死人!你没爹没妈,死了谁都不会追究,最后儿子还是我的,钱也都是我的。」

我一皱眉头:「医院都查不出,你又如何知道?诅咒我可不起什么作用。」

「你不用关心我为什么知道,从今天开始,你踏不出这间屋子一步,等你死了,我给你风风光光送走。」

我点点头:「非法拘禁,限制人身自由。警官,这个可以了吧?」

吴光磊大为震动,慌张四顾,见没什么动静,破口大骂:「你玩儿我呢?!」

我伸出手指,引导他抬头看灯:「啊,病了,记性不好,我可能忘记告诉你了,家里四处装着监控。虽然你收了我的手机,不过张叔现在应该在和警察一起看直播呢。虽然你很谨慎,一直不肯亲口说出给我投毒的事,不过长达三个月的监控,和家里餐具上的残留物检测,以及我的检测报告,审出你的口供也是迟早的事。」

「你,你!」吴光磊冲上前来,我利索的起身,一脚踢翻轮椅,绕着桌子和他周旋。

「快抓住她!」吴光磊冲着李嫂吼道。

李嫂紧紧地抱着冬冬,惊恐的往角落里躲:「磊子,你,你要杀人?我们只要冬冬,你对她做了什么?」

「都是废物!」吴光磊咬牙切齿,我仗着身形娇小,在餐桌周围灵活的走位。他一把掀翻了桌子,破碎的碗碟四溅,花瓶倾倒,桌角撞在我的腰上,我不禁痛呼一声。糟了,我根本不可能打的过他。

吴光磊越过桌子扭住我的手把我按在地上:「早知道我就该下一剂猛药直接毒死你!不过我不好过,你也别想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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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此时,破门的声音传来。李嫂的惊呼声,冬冬的大哭声,和一片脚步嘈杂声。

警察将吴光磊从我身上拉下,迅速制服,张叔冲过来扶起我,我不顾自己大喊着:「快,救冬冬!」

在一片杯盘狼藉中,李嫂的胳膊上划开了几条伤口,但冬冬毫发无伤,她用身体护住了我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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证据确凿,老公因串标,行贿,重婚,故意杀人未遂等问题,数罪并罚,判处十年并处罚金。

因为重婚而申请婚姻无效,儿子抚养权归我。

李嫂回到了老家,守着他们唯一的残疾孩子苦苦等待。

我给李嫂的卡上打了20万,不为别的,就为她对冬冬一片真心吧。

漫长的骗局,终于告破。

(全文完)

——转载——作者:金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