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诺奖的应景表彰，是一则送给各国政策制定者和金融从业者的温馨提示。

撰文 | 蒋文月

《看天下》杂志原创出品

10月10日，瑞典皇家科学院宣布将2022诺贝尔经济学奖授予美联储前主席本·伯南克、美国经济学家道格拉斯·戴蒙德和菲利普·迪布维格，以表彰他们在银行与金融危机研究领域的突出贡献。这份对于金融危机实质的提醒，为今秋的诺贝尔颁奖季画上了句号。

据诺贝尔奖委员会介绍，三名获奖者的研究成果互相支撑，重塑了人们对于银行在经济中（尤其是在金融危机期间）所扮演角色的理解，改善了社会应对金融危机的方式。简言之，要避免金融危机，稳住银行至关重要。

这三名美国50后经济学家均凭借约40年前的重磅理论研究摘得诺奖桂冠。其中，曾连续8年担任美联储主席的本·伯南克备受瞩目。颁奖辞中写道：“本·伯南克的研究分析了现代历史上最严重的经济危机‘大萧条’，阐明了银行挤兑正是导致危机如此长久深远的决定性原因。”

本·伯南克（ICPHOTO 图）

可以说，无论是在学术研究中，还是在经济实践上，伯南克都是屹立于金融风暴中心的男人。

就在此奖公布前一周的10月3日，联合国贸易和发展会议发布了一份名为《支离破碎的世界的发展前景》的报告，并在其中警告称，如果一些发达经济体不迅速调整其主要财政和货币政策，全球将陷入经济衰退和长期的经济停滞，政策引发的全球经济衰退可能会比2007至2009年的全球金融危机更严重。

道格拉斯·戴蒙德（ICPHOTO 图）

因此，今年诺奖的应景表彰既是一次世界范围内强有力的议程设置，也是一则送给各国政策制定者和金融从业者的温馨提示——伯南克、戴蒙德和迪布维格的研究或许能为全球经济困境带来一些新思路。

金融风暴中心的掌舵者

“我完全没想到，”68岁的伯南克在第二天清晨的发布会上说，“昨晚我和妻子都关掉手机准备睡觉了，最后还是在芝加哥的女儿拨通了座机告诉了我这个消息。”

对于这位心情不错的新晋诺贝尔奖得主来说，“美联储前主席”是他更响亮的名号。在宪法大道那座白色大理石的大楼里来来去去的所有高级官员中，是他被历史选中，成为救市计划的核心设计者，在2008年金融危机中带领美国逃离经济崩溃的漩涡。

这场金融危机是1930年代的大萧条以来全球面临的最严重的经济衰退。它对全球信贷市场造成剧烈冲击，并迅速蔓延至国际金融体系，数以百万计的民众失去了工作、储蓄和住房。

当时，伯南克和同事借助政府这只“看得见的手”采取了一系列激进的紧急干预手段，包括对重要企业进行不断升级的常规和非常规政府救助，以及对重要信贷市场提供政府支持等。回头看来，这些政策稍显杂乱无章和前后矛盾，甚至存在道德风险，导致有人认为当时政府对危机的反应是失败的，甚至是不合法的。

对此，伯南克在《灭火：美国金融危机及其教训》一书中写道：“当恐慌袭来时，政策制定者需要尽其所能去平息恐慌，而不是在意政治后果。”危机次年，美国《时代》周刊将伯南克评为2009年度人物，认为他以“富于创意的领导能力”，令情况没变得“更糟”。

在争议之中，伯南克最终带领美国经济度过了那段百年未有的动荡时期，也留下了一个巨变过后的制度。正如美国资深经济记者尼尔·欧文所评价的那样，“无论未来几十年发生什么，他都将成为21世纪经济政策最重要的塑造者之一”。

银行：重要而脆弱的经济角色

如果说2008年的金融危机让伯南克在经济政策实践方面的才干得到了彰显，那么诺奖的桂冠则帮助人们注意到他作为经济学者和国家院士的理论智慧。他拿到麻省理工学院博士学位后，曾先后在斯坦福大学、普林斯顿大学等任教。在宏观经济学的大萧条经济史研究领域，他是无法绕开的关键人物。

1929年至1933年的大萧条使得美国GDP断崖式下跌，各国提高关税的手段更是将经济推入衰退的深渊，从而导致危机从金融蔓延到政治、社会及军事领域，最终爆发了第二次世界大战。

伯南克将大萧条研究誉为宏观经济学的“圣杯”。他的研究表明，银行倒闭在这场危机中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银行业的危机是经济衰退的原因，而非过往认为的结果。正是这一结论证明了正常运作的银行监管的重要性，并让20多年后担任美联储主席的他成功将理论运用于实践之中。伯南克在发布会上谈到，“（我的研究）的确帮助了我在2008年思考那些问题”。

菲利普·迪布维格（ICPHOTO 图）

另两位获奖者戴蒙德和迪布维格则因提出与银行相关的经济学模型而受到表彰。戴蒙德是芝加哥大学经济学教授，曾是美国金融协会的前主席。迪布维格是圣路易斯华盛顿大学经济学教授，也曾担任西方金融协会主席。他们的研究阐释了银行作为目前最佳的金融中介，为储户创造流动性的同时为借款人提供长期融资的核心机制，印证了银行机构的必要性和脆弱性。

三位获奖者的工作为现代银行监管与稳定金融体系的创建奠定了基础。通过他们的分析，人们可以更好地了解监管失败的原因及其深重后果。虽然研究无法为如何监管金融体系提供标准答案，但各国仍可以采取措施来抑制疫情下迫在眉睫的银行业危机，以更好地应对长期萧条的挑战。

诺贝尔经济学奖评审委员会成员约翰·哈斯勒在颁奖时说道：“这些获奖者为人们理解为何需要银行、为何银行易受打击以及如何应对的问题奠定了基础。”

火光再现，世界准备好了吗？

在颁奖发布会上，评审委员会拨通了戴蒙德的电话，通知他这一喜讯并邀请他接受线上直播采访。戴蒙德说，有那么一刻，他甚至认为这是同事的恶作剧。“我确实知道这是宣布奖项的日子，但……我有一些很幽默的朋友。”这位68岁的教授笑着说。

意料之中，现场记者几乎都希望能从他口中获得一些关于世界经济形势的动向判断。

当被问及对银行和政府有何建议时，戴蒙德回答道，一些非同寻常的事件会引发系统的动荡，比如最近很多人都惊讶于全球名义利率上升得如此之快。当人们开始对金融系统的稳定性失去信心时，金融危机就会恶化。“因此，我能给出的最好建议就是做好准备，以确保你所在的银行系统健康运行并保持下去，有节制地、透明地应对货币政策的变化。”他说。

但他补充道，与2008年金融危机相比，我们现在的世界对任何金融动荡都有更好的准备，因为“最近对那场危机的记忆”和监管的改进已经使银行系统不再那么脆弱。“问题在于，挤兑、混乱和危机恐惧的脆弱性可能发生在任何地方，而不仅仅是商业银行。”

在谈到美国金融体系的状况时，他说：“随着时间推移，金融问题会加剧。所以我认为，它必须受到密切关注。”

伯南克如今就职于美国智库布鲁金斯学会，参与经济研究项目。他4月在一个关于新冠疫情影响的讨论会中指出，当前的新冠疫情和大萧条是有本质不同的，前者源于实体经济，后者则源于金融市场，然后传导到实体经济。在他看来，只要保持好金融体系的运作，那么疫情的影响就是短暂的，疫情一结束，经济就可以迅速恢复。

据诺贝尔奖官网，今年的三位经济学奖得主将平分1千万瑞典克朗（约合636万元人民币）的奖金。另外，由于2020年与2021年均因为新冠肺炎疫情未举办授奖仪式，在今年12月举办的颁奖仪式和晚宴上，三届诺奖得主将同台亮相。

这是诺贝尔经济学奖第四次授予金融经济学领域。在当前全球货币紧缩的背景下，作为经世致用之学的经济学正在试图承担起解释、解决时代重大问题的使命。

借用美国黑人作家詹姆斯·鲍德温的一句话：“火灾终将到来。”这也许是诺奖委员会认为人们需要更深刻地理解过往经济危机的原因。这一次，世界是否做好了准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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